左狮右象的壮族下楞古村

梁迅玮

　　下楞现属南宁市管辖，是个壮族古村落，据传始建于宋初，先为罗姓，后为梁姓所居。现有700多户近4000人，男性98％的人均为梁姓，分为似无关联的三个冬（壮话，即宗支），之间可以通婚。三个宗支的始迁祖是谁已经失传。

　　弯弯的左江弯弯地从龙州流来，轻轻地从下楞小圩镇的村前流过，向东流去六七里水程后，到了杨美镇又柔柔地折回，再经下楞村后缓缓流去。这轻悠悠的一去一回，便形成了二千来亩宽大的、境地奇异的、梦幻般的葫芦状半岛，岛口上下游之间只有一箭之地。这便是左江下游有名的“壶天岛”。

　　壶天岛周围，绝壁垒垒，奇石处处，险滩环生，秀水黛染，红棉擎炬，绿竹摇风，风景委实瑰丽。与岛口相接的被称为“民族文化村”的下楞，是个江边的壮族小圩镇，为“左江四大古埠”之一。下楞素有“前河后溪，左狮右象”之称：下楞古来地灵人杰，物阜民丰，民居古雅，民风淳朴，民气旺盛，民性强悍，勤劳勇敢，刻苦耐劳。下楞可说是一个民族文化内涵十分深厚的古老的江边壮族村镇，容“古村、古屋、古街、古埠”为一方，纳“民族、民俗、民居、风景”为一体，因之，下楞村俨然一个壮民族的缩影。

　　下楞古村周边，境地如梦如幻，风景若画若诗，拟有八大景点：雄狮啸天、象石榕荫、东岭留阳、江崖趣答、沙洲夜月、将军把渡、奇滩双栖、曲溪牧歌。最是引人的是“雄狮啸天”一景

　　“雄狮啸天”在村之东，留阳岭下，壶天岛边，有石似狮，狮高数丈，独峙江天，面对来水，昂首阔步，似腾似奔，威武天成；瑞口常开，如吼如啸，气势轩昂，凛凛然不可侮。尤为神奇的是，每当夏洪，来水汹涌，势不可挡，危及狮石。洪水及胸，石狮嬉戏于水；洪水没颈，石狮奋力排浪；洪水撞入口中，石狮顿怒，呜哇作吼，向天长啸，声如雷动，感人肺腑，催人亢奋。若在深夜，数里之外仍可闻其声，四乡八邻皆传为佳话。最为难得的是，那石从岸上看去，还可见到“抬头狮子低头马”的模样。好一幅“雄狮啸天，马奔千里”的图景。

　　壶天岛如此美丽绝伦，其岛口外的下楞小圩镇便更加美丽而富饶了。来到下楞村口，抬头便见一座高大壮观的牌坊式的新立大门，上刻着著名书法家陈政先生临终前写下的“下楞民族文化村”七个大字。下楞面江而居，背负一马平川的广袤大地。历史上，下楞依托左江水路运输和周边的同正、昌平、乔建、古坛、那桐、富庶、坛洛、金陵等乡村的双轮大牛车运输，再加以勤劳垦殖大片肥沃的土地，自始以来便是个鱼米之乡，自给自足。下楞有“一坡两街八巷九码头”之说。“两街”即是明清老街和民国初年百间骑楼新街。新老两街沿江相接，古铺新店相衔，足有五里之长。在过去，如是“三天一圩”的街日，商贾临市，官吏往来，百姓趁圩，拥拥挤挤，热闹非凡。更见的是，江流上，舟来楫往，船只如流，“大船尾接小船头，北调南腔语不休”；陆路上，双轮大牛车成群结队，咿咿哑哑声不断，尚有“村女赶圩簪茉莉，市担包箬载槟榔”。此时的下楞街大有名画《清明上河图》中所蕴含的风俗。现在百间骑楼街保存完整，从中可以窥见中国近代南方骑楼街市的风情。明清老街原为一条四里长的青砖蓝瓦古屋街，由于1944年受到日本侵略军飞机有目的地连续轰炸以及1958年人为的拆除取砖起炼铁高炉，至今街已不成街，但行走其中，仍可拾取到许多民族古风和历史碎片。“八巷”即是沿着明清老街从上而下对着左江所设置的那康巷、正宁巷、永安巷、中华巷、祥集巷和大王三巷，每巷都设有一个古香古色的巷门，昔日巷内全是鳞次栉比的青砖蓝瓦大屋，也是由于日本侵略军的飞机轰炸和入村焚烧，受到了严重破坏。“九码头”亦即是这些古巷跨过老街正对着左江所设置的码头，外加新街码头和新村码头。这些码头，有的是用一条条整齐的石板砌成，有的是将河岸原来固定有的生根岩石弯弯曲曲地开凿而成。最具壮民族特色的码头是中华巷码头，从上而下，全用坚硬的青砖侧立砌成，没有台阶，没有扶栏。但是呈鱼鳞状的斜路，人们无论上下，无论是穿鞋或是赤脚，担货挑水行走其上，绝不会滑倒。一个小小的江边乡镇，沿河竟筑有九座码头，足见作为“左江四大古埠”之一的下楞昔日之繁华。

梁迅玮

　　下楞是个文化村，从来敬重文化，崇尚教育，刻苦攻读，勤勉学习，尤以节衣缩食苦送子女读书蔚然成风。故自明以来建有塔式敬字亭一座，是为下楞文化地之标志，亦为下楞村之村标。昔日，文人秀才不将有字之纸乱丢乱踩，而拿到亭中烧掉；目不识丁者希冀自己子孙能读上书，见到地上有字纸亦拾到亭中烧掉。因之，小小一江村，不但过去出过进士、举人、秀才和诸生，尤其当今五六十年来所出有专业的大中专生竟达数百之众，初高中生更不计其数，是为下楞人杰地灵也。下楞特有的古典音乐（多为道乐）也尤为丰富，有《秋梧桐》、《一炷香》、《点指歌》等十数首乐曲，全属下楞民族原创作品。下楞爱好拨弄乐器的人很多，工余饭后，常常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弹奏取乐。一有任务，随便一呼，便会有百数人登场表演，不需预演，可随便点曲，人人会奏，配乐协调。

　　下楞民族风俗尤为奇特，除壮族一般固有的节日和风土人情都具有除外，其独有和特有的是农历五月初五的逆水舟竞渡、五月初一的老人提篮节，还有正月十二的吃粽节和九月二十九的糯饭节，更有为节庆或祝寿、送丧而做的“放河灯”和“上福（寿、天）桥”。下楞壮人，历来热情好客，待人如亲。“一个亲九个跟”，每逢正月十二吃棕节和九月二十九糯饭节，都有两三万人客进入下楞村与村民同酌共庆，以话丰年。下楞一般有较大的节庆和祝寿活动，都放河灯，一放就放六六三千六百只，以取“六六大顺”之意。河灯是用比巴掌稍大的簿簿五色纸做成，中置一节手指长的蜡烛。点放时，以道乐为前导，以船只载灯至河中心点放。每只薄纸做成的灯，可在河面上漂浮一两里路，一时间一条左江满是红红绿绿的灯，煞是好看。上桥以活动内容而定，节庆的叫“上福桥”，祝寿的叫“上寿桥”，送丧的叫“上天桥”。“桥”是以15张或21张八仙桌，从上至下按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”或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”的金字塔形搭成，受托的祝福人或祝寿人或送丧人（一般为道公和巫婆）便在这些八仙桌之间，由道首作前导，按一定程序不断变换队形和方式，或左右穿行，或跳上跳下，或登桥散花，或走四方游八向，并以鼓乐伴奏，有悲有喜，以爆竹助兴，异常热闹。

　　五月初一老人提篮节，其实就是老人节，上了60岁的男女老人都可以自由参加。这一年村里谁满了60岁就做主持人，有几个满60岁就有几个主持人，组成一个主持团。届时，由主持人的兄弟或儿子提篮子上各个老人的家中去收钱收粮，并负责杀猪、买菜、做菜；聚餐时，各个老人又提篮子来带些肉菜回去给子孙同享，故名提篮节。而子孙则以能吃到老人的“老寿菜”为福。若是哪个老人卧病在床，主持人给他们送上寿菜；若是哪位老人上了90岁，不但可以免费用餐，还得到寿面的馈赠。老人提篮节，一年一度，至今盛行不衰。老人们相聚在一起，共度晚年，同话桑麻，还吟诗作对，并对村规民约和村中大事作出议定。如是碰上好年景，还请戏班唱戏和请师父开坛作集体祝寿和放河灯，村公所给予一定的经费补助。

五月端午龙舟竞渡，以纪念爱国诗人屈原，这在全国许多地方都有所举行。但全国各地多为平水赛或是顺水赛，惟独下楞是逆水赛，而且连赛三次，以总分最多者为胜。下楞龙船赛已有300多年的历史。下楞龙船赛有一定的程序，龙船下水前有祭龙仪式，龙船比赛后有收龙仪式，龙船比赛的这一天，各街巷都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，在自己街巷的码头以三牲祭龙船和河神。从比赛开始到比赛结束，不能让香烛断了火：一断火，就预示着自己街巷的龙船今天要败北。比赛前，一早还有“屈原巡江”和“八音闹江”，极为热闹。八音一响，整个江天全都震撼了。比赛的水程大约为三公里，以下流壶天岛口的“仰狮俯马”石处起龙，在上流鸳鸯滩的急水滩头收龙，往往这时又有上涨的龙船水，那可是力的竞技，力的角逐，更是下楞民性强悍的体现，来不得半点掺假。船儿往往被洪水没命地冲击，一进三退。要是力头不够，船便被“钉”在河心，寸步难挪，甚至败退下来，被人笑话。有趣的是，在颁奖仪式上，下楞专设了个“特别奖”：夺得第一名的，特地加奖了个嘴含红花的大猪头；获得最后一名的，便送了一条捆有青草的猪尾巴。提了猪尾巴的，自然抬不起头；扛了红花大猪头的，当然高高兴兴，把猪头搁上龙头，再划着龙船游几圈江，甚至抬起龙船，走街串巷，以抖威风。下楞龙船赛，从来只讲名不讲利，不管输赢，每个龙船队都只得到二三十元的奖励，若是平分下来，每个队员都只得到一元钱一只的“开口枣”———下楞人说，只在高兴罢了。更有的是，不管输赢，这一晚，下楞每个街巷都要集体大喝一餐，以固街巷的凝聚力。

（广西南宁市梁子奇撰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