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深圳市长梁湘(17) 公元1998年12月20日,在广州殡仪馆举行梁湘遗体告别仪式。 邝辉军的心情如铅般沉重,一声“低调”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她没敢登报发告别通知,也不敢有点儿张扬。她多么希望亲朋好友见她丈夫最后一面,那怕是望一眼啊!然而她害怕…… 然而亲朋好友奔走相告,消息还是传了出去。 12月20日上午。广州殡仪馆大厅里聚集了三百多人,人们挤得满满的赶来告别,原广东省十多位老领导都来了,李灏也赶来了,人们默默地祷告言别。 梁湘活在人们心里。 梁明夫妇回来了,小儿子梁坚也回来了。总算能瞻仰一眼父亲的遗容。慈祥的父亲音容宛在。邝辉军对着梁湘遗体凄厉地哭着,连连泣说:“我没有照顾好你!我没有照顾好你……”闻者撕心裂肺。 回到深圳,儿媳得匆匆离去。因为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。临行时吴松营给了梁坚一叠《深星时报》,那是他父亲去世后剩下来的唯一悼念图文了。 儿媳走后,邝辉军一下子憔悴了,衰老了。她变得小心谨慎胆小怕事,失去了往日的豪放豁朗,完全变了另一个人。她闭上眼就看见丈夫在前面站着,是挂着,他生时被挂着,死了也是被挂着…… 她哭了,伤心极了。她喃喃自语像是对丈夫说,我照着做了,我什么也没有说……一切都得低调,低得没有了声音。 她依然喃喃地说,低调、低调、低调……大地也死沉了。 她在梁湘书房的桌子上放上丈夫的相片,好让亲朋好友到来有个悼念的地方,也好告慰一下丈夫的在天之灵。岂料香港传媒轮番报导梁湘家设灵堂,前往祭祀者络绎不绝,很得人心……报上天天见消息图片。 她一下给吓得惊呆了,连声说不是这样,我没有设灵堂呀!她害怕了,怕得浑身发抖了,她害怕又触犯了规定,害怕株连儿孙,也害怕今后的日子……她急忙把丈夫的相片撤了下来,都收藏了起来。 香港传媒又报导梁湘遗孀撤去了灵堂! 夜深了。周围一片死寂。她一个人望着放在床头的丈夫的相片,一张他生前最喜爱的穿着工人装的照片,英姿勃勃。她凝望着,独自睁着一双泪眼凝望着。只她一个人,没有其他人看见。 她仿佛感到缺少了些什么,还没有做完些什么!她终于想起了丈夫生前说过,把骨灰埋在梧桐山上,好让他看着深圳更美好。对了,还是趁早把骨灰安放在梧桐山吧! 她想,埋骨灰那是把他最后的生命之灰送回大自然去了,是最后的一次。那该让子孙儿媳都来,一起来送行,说一声言别呀!她想好了,就定在元宵后的一天,那一天是他答应下来深圳特区的。有来有去,有始有终。 然而她又犯难了。这会不会说是个仪式,惊动了吗?不“低调”了吗?要是不期然地来了一些深圳市民,那可就闹大了。还有可怕的敬业的香港传媒。她又感到害怕了,怕得浑身冷颤。 她睁着一双泪眼,喃喃自语:“你呀,生前被挂起来,死后骨灰也不能埋在你生前说过想埋的地方……” 她感到一阵又一阵心灵的痛楚。 他俩年轻时从广州到了延安,又从延安回到了广州,下来深圳。如今他走了,她一个人留下,她得守住他的骨灰,因为她还未能照他的话把骨灰埋在梧桐山上。她感到遗憾,终生的遗慽。 一个遗憾的世界。 人们怀念着梁湘,深沉地怀念着。梧桐有幸埋忠骨。一年过去了,又一年过去了。直至2004年,一位未知名的建筑业老板,上门找着梁明,请求他把父亲梁湘的骨灰放在他经营的墓园里。他要为梁湘立座墓碑——一座石雕之像,让他永远挺立在人们心上。梁明心里只记着父亲的遗言,骨灰埋在梧桐山上,只好婉言谢绝。 民政局雕塑了一尊梁湘的立像,花岗岩石,栩栩如生。这尊高近两米的石雕像能往哪儿搁呢?寸地难寻。十年过去了,至今依然躺在吉田墓园的泥地上! 梁湘的墓碑一直在人们心上。 元宵过后。家家户户都把落叶了的年桔扔出门外的草地上。 一个个红圆圆的桔子依然挂在枝头上,是挂着的红挂着的圆。邝辉军在望着,在欣赏着这残缺的美。她伸手把桔子一个一个摘下来,小心翼翼。她细心地抹个干净叠放在碟子里,虔诚地摆放在书房里的书桌上,齐齐整整,干干净净,还精心地衬扶上几片青叶和一簇小花。 “老梁,我给你奉上红桔子、香樟叶和吊钟花,是从梧桐山上摘下来的。你记得吗,是梧桐山啊!” 这哪是吊钟花呀,是一簇白玉兰花! 她的心装满了红桔子,装满了思念,装满了祝福,也装满人间的遗憾…… 桔子捡完了,她又在捡香樟树叶,捡白玉兰花,默默地放好!天天拾,天天放,此情绵绵无绝期! 她一脸苍白,忍受着心灵的痛楚。她脑子里呈现一片空白。 白天黑夜,她一个人守着空空的书房,望着满地的叶子小花朵在笑,在默默地淌泪。 南风吹拂。一个延安老干部举步维艰,她脚底下的落叶沙沙作响,她分不清这声音是往昔岁月的残余还是新的岁月的开始!她在努力地听着。 她变得衰老了…… 她迷乱了…… 她喃喃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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